王充
《论衡》一书对当时的豪强贵族和官僚地主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,《论衡》批判的矛头,不仅指向天人感应、谶纬迷信,而且也指向腐朽的封建官僚政治。王充一生由于贫困和接触下层人民,对人民的疾苦有一些同情的言论。
王充所处的时代,封建社会内部的矛盾已日益尖锐化,东汉王朝的统治者在精神上更加需要宗教唯心主义,西汉后期发展起来的谶纬迷信,经东汉光武帝刘秀的提倡,这时已成为官方的统治哲学。
在这种历史条件下,王充高举“疾虚妄”的旗帜,对当时已经成为官方哲学的谶纬迷信进行了坚决有力的批判,通过这种批判建立起他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体系。
自然观和无神论
王充的唯物主义自然观是“气”一元论,他提出“元气”为天地万物的原始的物质基础。气是和云烟相似的物质,是没有意志的。气的属性是“自然”,“无为”。自然就是说本来如此,无为是针对有为(有目的有意志)而言。这也就是说,自然界按照它自身的规律运动变化着,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。王充批判地吸取了老子哲学中自然无为的思想。这正是和董仲舒以来的神学目的论针锋相对的。天人感应的目的论,把天说成有意志的人格神,把自然界万物说成是天有意创造的。王充强调自然无为,正是要打破这种关于“天”的神秘观点。
王充肯定,人和其他万物一样都是由元气构成的;其他东西有成有灭,人也有生有死;在两汉,唯心主义目的论者为了论证“天人感应”,把人说成是天的副本,说天和人具有同样的感情和意志,天和人可以互相感应,因此人在万物中是最高贵的。王充则认为人和自然界的其他东西一样,在其自然属性上并没有本质的差别,都是由气构成的,就是贵为王侯也是一样。
王充指出,天人感应论者抹杀了天和人的差别,鼓吹“天人合一”,但是天是客观存在着的自然界,根本没有意志;而人是动物中具有智慧的东西,有感情欲望,因而才能进行有意志有目的的活动。
王充还说天人感应论者认为“天生五谷以食人,生丝麻以衣人”,是把天当成“农夫桑女之徒”了,是完全和天道自然无为的观点相违背的。天不是有意地生出五谷丝麻给人作食物和衣服的,就像自然灾害变异并不是天有意识地谴告人一样。王充这种天道自然无为的思想,肯定了自然界的物质性以及自然界的发展变化的规律性。
王充还以唯物主义自然观为武器,对建立在天人感应目的论基础上的“君权神授”等谶纬迷信进行了尖锐的批判,发展了无神论思想。
王充对董仲舒以来所宣传的“谴告”说也进行了批判,由于统治者政治上的没落、腐败,因而制造出“谴告”说。这种批判是尖锐的,一针见血的。
王充对于一般的社会迷信如卜筮、祭祀、相信鬼神等,也进行了批判。他否定了灵魂不灭、人死为鬼的说法。他指出人的精神依靠身体,精神不能脱离身体单独存在,因此人死后不会变成鬼。
王充用唯物主义思想区别天道和人事,从理论上揭露了谶纬迷信的荒谬之处,动摇了“君权神授”的思想,沉重地打击了董仲舒以来的天人感应目的论。
认识论
首先,王充唯物主义地解决了形神关系的问题。他指出人与物的区别在于人有智慧。王充认为,人的精神作用,是因为人禀受了“精气”,精气是物质性的,精气在人的身体内犹如粟米在囊橐(口袋)中。他的这种解释当然是不科学的,但他认为精气必须依赖人的身体发生作用,离开人的身体,精气也就散亡了,就没有什么精神活动了。虽说人的精神作用离不开身体,但是“精气”却可以离开身体,这样就有给唯心主义利用的可能。这种观点肯定了身体(物质)决定精神,精神是物质派生的,是唯物主义的形神学说。王充的形神学说是对桓谭的唯物主义形神学说的继承和发挥。
王充认为,人要获得认识,首先要由人的感觉器官与外界事物接触。王充重视感觉经验是针对着唯心主义先验论的。他反对有生而知之的圣人,指出圣人不与客观外界相接触,不目见耳闻口问也不能获得知识。
王充重视感觉经验,但他认为仅靠感觉经验也不成。他批评墨子经验论的缺点说:片面地重视感性经验,不注重理性认识(“不诠订于内”,“不以心意议”)。这样也是不能获得真正知识的。墨子根据错误的感觉得出有鬼的结论,就是单凭耳目感觉,把虚假的现象和传说当作事实了。
王充十分注重效验,即实效和验证,他把效验作为判断认识的标准。王充十分注重效验,即实效和验证,他把效验作为判断认识的标准。
王充重视实际经验对于认识的作用。经过实际经验能够熟能生巧,一个普通妇女经过日见日为也能刺绣织锦。相反,如果没有实际经验,不去实践,即使多么聪明也是不会的。
在谶纬宗教迷信盛行的时候,王充的认识论对于反对神学目的论是具有重要意义的。但是由于历史的和阶级的局限性,他的认识论基本上还是朴素的直观的,而且也具有经验论的缺点。他不理解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辩证关系,比较多地强调感觉经验,强调耳闻目见,因此,有时也把假象和不可靠的传说当作事实。
王充在历史观上反对复古主义,提出了历史进步发展的观点。复古主义者把历史的发展或倒退,完全归结为统治者的好坏,王充则力图从历史的发展中找出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力量。他用自然的“天时”说明历史的发展变化,这是从历史的外部寻找历史的动力,认为历史的发展与政治毫无关系,而是由于一种盲目的自然力量在起作用,因而陷入了宿命论。
王充从现象上观察到了历史的治乱与人民的经济生活有一些联系。他认为乱世是由于人民不能忍受饥寒,而治世则由于人民能够得到温饱。他对于孟子所主张的仁义,也进行了批评,指出孟子讲仁义不讲利是虚假的。王充批判孔孟,具有反对正统思想的意义,因此,他的这些思想,后来一直遭到封建统治者及其御用学者的猛烈攻击。
由于历史的和阶级立场的局限,他不可能正确地理解历史的治乱与社会政治的关系,不可能认识人民的经济生活与阶级的剥削和压迫的关系。因此,他只看到一些社会现象,并没有理解历史发展的本质。他用自然规律解释历史发展,不能不陷入命定论,他说的“昌衰兴废”也没有摆脱历史循环论的圈子。
王充在人性论问题上,把人性分为三等,有生来就善的人,是中人以上的人;有生来就恶的人,是中人以下的人;有无善无恶,或善恶混的人,是中人。王充企图用他的唯物主义自然观来说明人性问题,认为人生之初所禀受的“元气”有厚薄多少的不同,因此人性也就有善恶贤愚的不同。王充虽然认为人性是天生的,而且天生就有善恶的不同,但是他又承认后天的学习、环境对人性的作用,特别是对中人的作用。王充的这些观点在反对先天的道德论方面,是有积极意义的。
命定论
王充哲学的形而上学机械论使他陷入命定论。王充肯定自然界有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法则,但他忽视了人对自然的主观能动作用,忽视了人不仅能够认识自然界的规律,而且能够运用自然规律为人类服务。他对人和自然关系的看法,是比较消极的。他的这种观点运用到社会领域,便成为他的命定论的一个来源。
王充不了解社会的规律和自然的规律的区别,不了解造成富贵贫贱、吉凶祸福的社会原因,他又想给这些社会现象以唯物主义的解释,使用自然界的规律来直接说明社会现象发生的原因,结果陷入了命定论。他把人的富贵贫贱的社会差别说成是禀自然之气而成的。王充是站在地主阶级立场上的,他既然不可能否定富贵贫贱的等级差别,就要为这种差别找根据,尽管富贵贫贱不是由“天命”决定的,但也是由“自然之气”甚至是“骨相”决定的。
王充看到自然界的规律是无意志的,自然现象的产生并没有一个有意志的主宰,完全是它自生的,他把这种自生称之为“偶”,即是说偶然自生而没有目的。他把自然规律搬到社会中来,认为人的富贵贫贱、吉凶祸福也都是偶然因素造成的。他认为“时”、“遇”、“幸”、“偶”等等偶然机会对于人的地位、财产的升降起决定作用,因而他把这些偶然因素也都看成是命中注定的。王充把偶然性说成是命运的安排,是人们无法逃避的,实际上是把偶然性夸大为必然性了,其结果是教人放弃斗争,完全听从命运的安排。他要人在命运面前完全放弃主观能动性,坐等时机的来临,这种看法,实际上也是把必然性降低为偶然性,把必然性神秘化了。
但是,王充的命定论,否认富贵贫贱和道德品质有联系,则具有反对豪强贵族的政治意义。他的许多抨击,都是说明富贵的官僚贵族不是好人,反映了中小地主和豪强贵族的矛盾,客观上是进步的。但是他用命定论解释社会现象,要人听从命运的安排,其结果将是要劳动人民放弃反抗斗争,所起的作用仍然是消极的。